黃小莫的旅行生活

　每當看到自殺的新聞，就想起我一位為愛燒炭自殺的朋友。

　先說說我自己吧。我覺得這世界有兩種人，一種是讓別人憂鬱的人，一種是憂鬱的人。媽媽說我是造成別人憂鬱的那種人，因為我有任何不滿，都會發洩在旁人身上，所以跟我在一起的人很痛苦，要承受很多。

　2008年是我脾氣最暴躁的一年！那時我大學剛畢業第二年，為了求表現、怕自己在未來新聞工作圈沒競爭力，所以向主管爭取到大陸上海當特派記者，當時同業多是比我大五歲、十歲以上的資深前輩，雖然大家人都很好，但我給自己的壓力很大；加上在那裡接觸多是年長的台商、官員、長輩，從大學新鮮人逼自己跳級混在老江湖中，不斷在鞭策自己前進；以及和攝影同住一個屋簷下，民宅的三房兩廳就是我們的辦公室，雖然各有自己的房間空間，但當時的我不夠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需要個人獨立空間的怪人，所以其實我不適合這種工作模式，但當時不懂，只是把自己不好的情緒加諸在別人身上，對合作過的攝影們感到很抱歉；以及初到大陸的文化衝擊，種種因素混雜在一起，我的身心內外在都極度不協調，我覺得我當時有躁憂症了吧！哈哈

　我始終記得有一次，不知道我又為什麼工作的事不開心，立刻打越洋電話回台灣跟好朋友靠北，我從電話接通的第一句開始，要抱怨的話前面每句話都要加罵髒話才好像能平復一點點我的不爽：「幹他媽的OOXX……，操他媽OOXX……，幹你娘是怎樣，靠！……」（謝謝朋友的媽媽，不斷被我問候，sorry >///<）我不在乎路人眼光，坐在計程車裡、走到商場裡、走到麥當勞點餐的路上，一路一直大罵髒話+抱怨，甚至排到我要點餐了也沒停，繼續向電話另一頭抱怨「操他媽的OOXX……」，然後，直到我看到麥當勞服務生驚嚇的表情，才停止罵人，假笑地的點完餐，然後立刻轉頭繼續越洋跟我朋友抱怨飆罵，應該至少有罵半小時以上吧？！

　還有一次，某天凌晨我又工作不爽了，打越洋電話吵另個好朋友，半夜跟她抱怨了一個多小時，結果她只是想說兩句公道話，我就立刻飆她：「妳不懂啦！」然後掛她電話。（感謝大家還願意跟我當朋友，哈哈）

　後來這些往事，都成為朋友間的笑話，雖然現在寫來都覺得好簡單，但當時真的好氣好氣，可是氣什麼，現在也記不得了。剛到上海時，我還能稍稍用理性控制自己，但隨著給自己身心內外愈來愈不協調，同年第二次再到上海工作，越洋電話費從每個月1000元人民幣，第二個月2000人民幣，第三個3000元人民幣，到回國前第四個月飆到4000元人民幣（寫出內心裡的這段秘密好害怕被追討費用啊.....@@），其中當然有許多工作上的聯繫，但在智慧型手機、通訊軟體還不發達的當時，我從一開始心情不好，會打電話回台灣跟高中、大學死黨、老師抱怨，到後來不管好或不好的事，我都會立刻打回台灣跟朋友靠北，因為我在大陸不知道怎麼交「真心的朋友」，覺得自己和他人很疏離，不知道怎麼跟別人交心，覺得只有我台灣的朋友是真心的（但事後證明，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因為我不跟別人交心，別人怎麼跟我交心，但當時的我，根本無法理解那麼多。）

　在上海工作的一年裡，世新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羅曉南教授，不斷好說、歹說跟我說很多佛法和做人處事的道理，但當時內心超級暴躁的我，根本聽不下去，一開始會打越洋電話向老師請教怎麼處理事情，但後來覺得老師教的佛法道理根本無法用在世間法，覺得是屁，根本看不到效用，什麼別人不會做、不想做，我要幫人家做，那公司要多給我一份薪水嗎？為什麼明明就是我對的事情，別人說話比較大聲或比較會出頭，我就要被說的很難聽，大家眼睛是瞎了嗎？老師還在曾和有頭有臉的人餐會時，放著大家，接我抱怨電話半小時，苦口婆心勸說，掛掉電話後眾人都驚訝：「現在的學生是要這樣關心的啊？！」但我當時依然是個耳背的死小鬼，老師講道講到後來，我覺得他講的都沒用，是屁話，我甚至斗膽跟老師爭執，覺得他都不懂啦！他那套不適合用在職場上，人善被人欺，為自己而戰才是王道！　

　但現在看來，是我無知、我不懂、我錯！是我短視近利，做人處事的道理如果像Photoshop一樣，即改即現的話，那世界還需要神明幹嘛，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對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處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不亂七八糟才有鬼。而且我也真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都沒有看到自己的問題，只是一味的覺得別人有問題，我才是最有問題的人，「看別人不順眼，是自己修養不夠！」別人的問題與我無關，但我要修正自己的問題，才能改變自己的世界，當時的我聽不下去、聽不懂，所以把自己搞得很痛苦。

　上海工作一年後，我終於受不了了，決定不幹了，想說撐滿了我所謂一年的大陸經驗，回台灣應該很好找工作了。（在2009年當時啦，現在很難啦，而且我太功利取向了，這樣也不對！）

　2009年回台前，趁著過年放假，搭著春運去了一趟廣西，帶了上海許多同業和台商們捐助給當地小朋友的紅包和物資，公司也借我DV去拍些影片回來，萬分感謝！

　但回台上班後，我立刻跟公司辭職，我不想再讓自己這麼痛苦了，不想再逼自己長大。但我始終記得我辭職後的第三天，那位朋友賊賊笑的跑來跟我說：「下次我跟你去上海駐點吧！」當下我好感動，想說我在業界這麼黑、名聲這麼臭的人，還有人願意跟我出門，他腦子有洞嗎！哈哈，但我當時很堅決的告訴他：「我已經決定辭職了。」他還魯了一下，我說不要，我不要玩了，老娘不幹了。

　躁鬱、憂鬱的人都有全盤放棄、玉石俱焚的傾向，只是我放棄的不是我的生命，而是我視如生命的工作。我在乎時，我積極追求，我不在乎時，全盤放棄我也不在乎，管它能讓我賺到多少錢、多少有錢也買不到的經驗，I don’t care.

　幾年後，再接到那位朋友的消息，是他為情燒炭自殺。我離開電視台後，我們就很少聯絡，我很難想像對人這麼好的他，怎麼會這麼想不開。我很少參加別人的婚喪喜慶，我害怕這些場合，但他的喪禮，我去了，我站在他的棺木旁，靜靜的、認真的，把他最後的影像記在腦海裡，他一臉蒼白的躺在那，旁邊的家人哭得傷心欲絕，我想，如果是那個溫柔又搞笑的他，應該很捨不得我們這樣哭吧！

　後來我很自責，雖然他的感情與我無關，但我跟老師說，如果當時我沒有辭職，我帶他去上海，他可能會遇到不一樣的人，生命的蝴蝶效應，可能就會不一樣了。老師安慰我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就算你當時繼續做了，也不一定會有什麼不同。

　從那之後，我就不希望再聽到身邊的朋友自殺。我是一個非常孤僻自我又自私的人，但如果你真的想死，死前覺得電話簿裡沒有任何一個人的電話可以打，好，那你可以打給我，我會陪你們說說話，或甚至如果我能出現的話，我會盡量出現，這是我對朋友的承諾，即使我不擅長安慰人、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同理心指數還超低，但請給我一個機會做這件事，給我一個機會告訴你／妳：「U are not alone. 你／妳並不孤單，我愛你／妳。」

　每一個憤怒、不滿、心裡有傷的小孩，其實只是在發出求救訊號。如果這個社會看不懂，就會覺得他們有偏差、有問題。但正因為有問題的人不知道怎麼解決自己的問題，所以他才會求救。

　2009年火速辭掉上海駐點工作前，其實我並不敢跟老師討論，因為覺得老師幫我很多，理論上跟他報告一下也是應該的，但我覺得他一定又要跟我說教，說我怎麼那麼沒耐性，就快要修練成功了，怎麼這樣就放棄。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再活在別人的期望裡，我就是一個不成功的小孩，我就是一個沒耐性、脾氣差、不會為人著想、講不聽的小孩，我不想長成你想要的樣子，我也辦不到，後來這些話，我也在辭職後打電話跟老師報告時，邊哭邊說，我以為老師又會碎念我一堆，但他只說了一句：「老師只是愛你啊！」然後我就大哭了，哈哈

　後來才明白，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樣子，誰也不會長成誰。每個心裡有洞或是張牙舞爪的孩子，其實也都只是需要被愛，我何期有幸有這麼多好朋友、好家人、好老師在我身旁，即使我常常給大家很多壓力，但謝謝你們還是一路陪我走到了這裡。也因為我常常給自己壓力、給別人壓力，所以跟我相處的人就會很痛苦。

　所以去年以來，我開始學著「愛自己」，不斷向外求愛，永遠也不會滿足；安全感不是旁人要給的，當自己有足夠的自信時，怎麼會沒有安全感。我是個生活白痴，可以活到現在，真的要感謝很多人。我曾經怨天怨地怨別人，是因為我的眼睛裡只看到埋怨、不滿，沒有看到別人對我付出的愛，我的心裡還是有很多洞，有的時候還是會不小心掉進負面思考的旋渦裡，我知道那種負面到極點的感覺，只會一直鑽牛角尖，別人說什麼都沒用，但因為我是把不爽散發出來的人，所以我不是那麼明白，把別人的不爽收進心裡的人的感受，但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同樣的人，都同樣為「情緒」所苦，我們要認清「情緒」和「事實」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事實、事情產生了，就去想辦法解決。但情緒無助於解決事情，而且通常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天底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情、過不去的關，只有自己讓自己過不去。關於那些狗屁倒灶的人，我真覺得我朋友的四字箴言很實在：「關你屁事！」「關我屁事！」不要拿別人的話來懲罰自己，這很難，但就是要練習，而且別人爽得半死，自己難過的要死，搞屁啊！千萬不要讓那些小人得逞！這個社會已經亂七八糟到說話、做事真的要很小心的地步，因為三人成虎，在網路世界更是。

　關於那些自救的大道理，每個人都懂，但有沒有用，就是個人要去實踐。爸媽沒有虧欠我們、社會沒有虧欠我們、朋友沒有虧欠我們，你必須先釋放自己，才有辦法用一個帶有愛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我根本就是負面思考達人啊，但有陰影的地方，就有陽光，如果總是鑽在陰暗的角落，就看不到陽光灑下的美，我們要練習走出陰暗的角落，尋找陽光而生，很難，很難，很難，要就是要不斷的練習。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們總是負面思考，也難怪走不出來，因為走相同的路徑，卻希望達到不同的結果，是不可能的。

　「幫、助、自、己」，嘗試走各種不同的路，所以我學瑜伽、學潛水、學打禪……，也曾學著跑步，但我不喜歡，我怕累，所以我選擇我喜歡的投入，把自己的生命排得滿滿滿，雖然現在還是有被別人靠北的時候，也是有灰心喪志的時候，有覺得別人都不理解我的時候，但訓練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很有愛、有能力付出的人，雖然還是會被暗箭所傷，但我夠強壯，箭拔出來，流流血，等傷口結痂剝落，我又是一條好漢，美麗如昔。

　但到底要多少的愛才足夠陪伴你們、陪伴自己走出低潮、陰影？我不曉得，我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做得到，可是，拜託給我們機會、給自己機會，也給愛你的所有人一個機會，天底下自救的方式這麼多，每種都嘗試看看、玩玩看，世界比你想像的有趣，老天爺也比你想像的更善待你，請不要把心放在惡魔身上，為愛你的人而活，請看見我們的愛，不要只看見別人的傷害好嗎，拜託。我都這麼努力讓自己活得很好了，希望你也一起加油！愛你／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