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採寶石珊瑚真的不會破壞環保(境)嗎？ @ 黃小莫的旅行生活

　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收尾 @@

　這張照片是我2016年4月13日18:59，在台東機場內候機室拍下的綺麗珊瑚文宣，當時因為看了覺得「開採寶石珊瑚不會破壞環保」這句話很荒謬，所以拍了照上傳個人臉書、並寫下這兩句話感想：「為什麼這種謊言可以出現在台東機場😡 機場都不用審核廣告文宣嗎😡😡😡」

　因為4/11~4/13出差台東蘭嶼綠島三天每天都早早出晚晚歸的旅遊差，累得半死，累到連4/13從綠島回台東坐左右搖晃近180度的海盜船都來不及暈船就睡著了，所以4/13晚上七點的當下，我並沒有力氣再打電話「以記者的身份」質問官方、詢問業者、請教學者，所以我僅選擇po在個人臉書，以「個人的言論」發言，但設定的權限為「公開」，即是讓人可以「分享原文」，希望能達到施壓改正的效果。我做這個舉動時，也曾思考過是否要po在我自己的粉絲頁上，我能預測這樣的圖文會被轉發，但粉絲頁是我公開言論的地方，貼過去的東西我以盡量不刪文為主，「以示負責」，除非是轉到錯誤的知識或言論才刪，「避免誤導」；但個人臉書則多了一點點「我高興刪文就刪文的任性」，以備當議題失控變得太過亂七八糟時，我能一任性就關文。

　然後累必了的我隔天4/14一覺醒來，發現許多人大量轉貼此文，還有其他媒體要follow，我只好也認真拿起電話「以記者的身份」打給台東航空站主任、綺麗珊瑚業者、以及學者專家們。說句實話，我的專長是寫旅遊美食文，處理這類環境議題，非專業的我很容易不周全，所以一開始並不想碰，才會最初選擇以拍照貼在自己臉書宣洩的方式處理，並且只拍了一張就發文、趕著登上回台北的飛機，沒有拍下全部的文宣，的確有不周全的地方，而這次的經驗也讓我學到：人真的不能懶 XD 懶得了一晚，懶不了一天，網友們的大量分享，逼得我不得不自己去查證。我當然也可以不查證，反正其他同業都幫我問了，但身為一個被老天爺叮嚀不準懶惰了的公民與記者，即使正職工作旅遊專題都還沒寫，即使4月14日是我的休假，我還是認命拿起電話，把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找答案解答。

　若要問我說：「既然妳是記者，為什麼不自己拍了照立刻發即時新聞？」

　我只能說：難道覺得台灣亂七八糟的新聞還不夠多嗎？！我受的新聞教育就是告訴我：「要查證！要平衡報導！」在我拍照的當下，我沒訪問官方、也沒訪業者、學者，自己拍張照隨便解讀就做成新聞報導，那跟把新聞公器當私人臉書用有什麼差別？別人怎麼做我管不了，我有我自己的新聞道德標準，如果我因為沒有發這種新聞而被fire我也認了（我倒是覺得因為我一直管一些有的沒的東西，一直遲交自己旅遊專題的報導還比較算怠職T_T），但當下我真的無法只是拍張照、什麼人也沒問就發「新聞」，我辦不到，而且當下我真的好累，加上已是一般人的下班時間，打很多電話也可能只是徒勞，所以就先發了自己臉書。嗯，真的是再次提醒我自己：做人真的不能懶 @@

　新聞採訪SOP第一步：打給主管機關。2016年4月14日上午十點多，我以記者的身份打電話訪問台東航空站主任詹淮元，他說他已在處理文宣的事，早上還有電視台記者來問，我摸摸鼻子自首說：「歹勢，主任，照片是我拍的啦！」他非常明理地「沒有」直接跳腳問我幹嘛這樣陷害他們，他只是問我說：「我很想知道妳的看法。」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我認為『開採寶石珊瑚這不會破壞環保』這句話太過度解讀了。」主任表示，他們的確有盡到主管機關審核的工作，但因為「整片文宣」看下來，讓他們也誤以為最後這樣的結論是合理的，他坦言，海洋保育這類的議題不是他們的專長，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疑慮，會立即請承辦人員與業者討論，「若有錯就要改！」這是他在電話中一直強調的事。此刻我再度意識到我只截拍部分圖文的疏失，因此請主任請同仁拍攝台東機場內候機室綺麗珊瑚的櫃位文宣給我，並跟主管機關詢問了業者的聯絡方式，希望能平衡報導採訪業者的回應。

　以下圖片為2016年4月14日中午11:55收到台東航空站提供的照片：

　在我跟主任電話訪談時，漏接了兩通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研究中心研究員鄭明修博士的電話，因為之前和鄭博士有其他議題上的接觸，因此跟主任聊完後，就也乖乖地打給老師，我一開頭就笑說：「老師你要問我珊瑚文宣的事哦 XD」我把我的想法再跟鄭明修博士說一遍，他也認同：「『開採寶石珊瑚並不會破壞環保』太過度解讀。」感謝老師非常有耐心的跟我解釋到底何謂寶石珊瑚？以及我國漁業署管理目前珊瑚漁業的方法。訪問鄭明修博士的內容如下：

　鄭明修指出，寶石珊瑚一般大多生長在海平面100公尺以下，其中紅珊瑚、金珊瑚、黑珊瑚、竹珊瑚統稱俗稱「寶石珊瑚」，其中竹珊瑚因為經濟價值較低，所以常被染色偽裝為經濟價值較高的紅珊瑚。目前全世界寶石紅珊瑚有38種，在台灣海域可發現7種，這7種寶石紅珊瑚都在我國行政院農委會漁業署的採集管制當中，需要有農委會核准取得兼營許可的漁船才能限區、限量採捕寶石珊瑚。目前全台共有60艘合法可採集寶石珊瑚的漁船，每艘每年不得採集超過200公斤，而目前我國畫定可採集寶石珊瑚的海域共有五區ABCDE，都在我國領海12海浬之外，採集的船上都裝有船位回報器，因此船隻不能隨意越區採集，一發現違規，立即取消許可。

　鄭明修也提到，寶石珊瑚的採集方式並「不是」底拖網，而是一種獨特的漁法「纏繞網」，這種技術從日據時代流傳至今，是將網和重錘拋到深海100公尺以下，錘懸浮著，透過漁網漂流的方式纏繞珊瑚，然後再將深海寶石珊瑚「拔」上岸。（莫註：文字好難寫清楚，可以看最下方提供的連結：公共電視我們的島─誰愛寶石珊瑚）

　鄭明修表示，大陸在2010年前一艘寶石珊瑚船都沒有，但到去年爆增到500多艘，寶石珊瑚在大陸國內是一級保育類，不得任意買賣，需有特淮許可方可販賣，在大陸較不易買到，所以陸客才會這麼愛來台灣買珊瑚，是珍稀、富貴的象徵。但大陸近海並無寶石珊瑚可捕，因此大陸寶石珊瑚「艦隊」常會開拔到日本和台灣海域盜採，經日本不斷抗議後，去年大陸大力查緝掃蕩寶石珊瑚漁船，去年3月僅剩下50艘。（但今年有沒有又變多就不知道了。）

　鄭明修強調，任何漁業需經有效管理，少量採集，（寶石珊瑚）價格合理，才能永續經營。採太多、價崩，對漁民也沒有好處。

　鄭明修也坦言，寶石珊瑚是生長極為纋慢的物種，價格最貴的赤紅珊瑚，一年才長2mm（等於0.2公分），就算是長最快的白珊瑚，一年也只長4mm（等於0.4公分）。

　對於深海珊瑚生長這麼緩慢，但我國60艘漁船每艘每年竟能「合法」捕撈200公斤，我感到有點矛盾和疑惑，我詢問鄭𨍭士：「對於海洋，我們（人類）了解的非常少，更別說是深海，我們（人類）了解的更少，因此，如何能「確保」目前漁業署對於開採寶石珊瑚的管理制度是合理的？怎麼確定不會過度捕撈？」

　鄭明修表示，陸地有輪耕，海洋也可以啊，目前我國開放採集寶石珊瑚的僅5個區域，還有好多個區是保護區、未被開採，因此如果這5個區域內有哪個不再適合開採寶石珊瑚了，需要休耕，就可以換開放別的區，以確保資源不會被過度採集。

　但我還是覺得輪耕的說法怪怪的，無法說服我，因為陸地和深海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同的領域，如果現行管理方法是寶石珊瑚資源可以「永續利用」的方式的話，那為什麼備案是去開發別的區？若真的發生了，那表示這個管理方法是需要被檢討的，表示寶石珊瑚並不是源源不絕可以被採集，而現行的採集方式有可能來不及等到他們自然長大的循環，就得換區採集，那......不是有點奇怪嗎？而且採集寶石珊瑚的干擾對深海底棲生態有多大影響、需要多少時間復原似乎也還沒有個答案，因此，如何能確保「寶石珊瑚資源在現行管理方式之下，是可以永續被利用的呢？」但也許是我學識淺薄，而且我也不是研究珊瑚的專業，也許需要其他專家們更長時間的檢視才能定論，希望珊瑚們能來得及等待。

　明白了官方的立場，也補充了學者的訪問，但沒有訪到業者我心裡還是不踏實。所以還是打了通電話給綺麗珊瑚的孫總，但因為文宣不是他負責，所以他請綺麗珊瑚行銷經理呂家宏跟我聯絡，中午12點半接到他第一通電話。

　綺麗珊瑚行銷經理呂家宏表示，文宣文字上有疏失，會立即更正，也已經請印刷廠在趕工了，印好會馬上拿去台東機場重新貼上。

　呂家宏說是他請鄭明修博士直接打給我，因為由學者專家跟我解釋，可能會比較清楚。但我等不及他拿去機場貼新文宣、再po照片給我，因為網路上出現愈來愈多奇怪的修改圖片，如果業者和官方都有誠意更正了，我想太過情緒性的字眼就應避免出現，免得害到自己（包括我自己的原po文也有點太激動了，對不起大家。）所以我在4月14日下午1點左右，請呂家宏先透過line把即將修改的文宣內容傳給我看，我好確認文宣不會重貼又出包。呂家宏強調，修改過的文宣是請教過專家學者的，因為也不希望廣告文宣造成民眾的誤解，而整面文宣其實主要目的是希望讓民眾能更了解寶石珊瑚。

　他也釋出善意，表示很歡迎我去採訪了解寶石珊瑚這個產業。唔，這我就有興趣了，然後依照海鮮如果有自家漁船捕撈好像比較高級的邏輯，我很蠢的問他說：「那你們家有自己的寶石珊瑚漁船嗎？我可以去看怎麼捕嗎？」

　呂家宏說：「沒有啦！」他解釋，販售台灣採集的寶石珊瑚瑚的珠寶業者，並不會有自己的漁船，因為這60艘寶石珊瑚漁船的漁獲是統一交由中盤處理，而像他們這樣的加工業者，則是跟中盤買貨加工，所以並不會接觸到寶石珊瑚船家。（殘念>"<）

　後來，4月14日下午3點24分，台東航空站主任透過line傳給我重新貼上的綺麗珊瑚文宣照片。如下：

　事情發展至此，我好像可以發篇新聞了。但我前三天的採訪疲勞未解，又臉書、電話多頭焦急攻心，從早上起床一直到下午兩點多問完官方、業者、學者都還沒吃任何東西、也沒時間喝水，還順手把問到的人的電話給同業，希望大家做報導能問到key man，才不會報導錯誤，忙完一圈後，兩點多跑去躺在床上覺得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很累，結果一不小心就睡到下午五點半，才出門吃今天第一餐，然後吃完又一邊處理一下臉書改圖的事，弄一弄晚上九點多才有時間打電話給台灣大學海洋研究所教授戴昌鳳。

　戴老師一接電話我如獲救星：「老師～深海100公尺以下到底有沒有會『造礁』的珊瑚啦？」

　戴昌鳳表示，「深海珊瑚礁」（深海的造礁珊瑚）在20多年前即被發現有存在，這些年已有許多研究報告。老師解釋，珊瑚可分兩亞門：六放珊瑚和八放珊瑚，六放珊瑚就是我們說的造礁珊瑚，淺海和深海皆有；而八放珊瑚則包含軟珊瑚或紅珊瑚等寶石珊瑚，不會造礁。講白話就是，在淺海浮潛可以看到會造礁的石珊瑚和不會造礁的軟珊瑚；深海也是有會造礁的珊瑚，和不會造礁的寶石珊瑚。而戴老師指出，深海珊瑚礁（深海會造礁的珊瑚）在全球都被列為重要的保育棲地，雖然台灣還沒有確切的研究資料能指出我國到底有沒有深海珊瑚礁，但他目前推測南海可能有，但該區域也並不是目前台灣寶石珊瑚採集的區域。

　所以......雖然文宣的目的為了讓讀者們更易於了解艱澀的珊瑚領域，但似乎仍「不適合」如文宣中，直接將台灣常見的珊瑚僅分成淺海造礁珊瑚和深海寶石珊瑚兩大類，因為這樣分，是指我們「常見祂的狀態」，呃...一個是活的，一個是死的，有點尷尬耶！因為一般人或甚至學者專家都很難在深海見到深海珊瑚的真面目，而我們在台灣能常見深海珊瑚，是因為人類把它祂捕撈上岸了，那為什麼採集淺海珊瑚會被罰，但卻可以「合法」採集深海珊瑚？之前陸客在台東富山禁魚區採集淺海珊瑚想帶回大陸給孫子看，就被依法就辦了，那為什麼深海的保護區，卻是保護人類可以合法採捕珊瑚？人類的邏輯啊～我真的好難懂！但其實好像也沒那麼難懂，因為寶石珊瑚被當成一種經濟價值極高的珠寶，和無法做珠寶的淺海珊瑚不同。但寶石珊瑚其實不是植物、也不是礦物，而是「生長非常緩慢的動物」，只是沒有表情、不會哭叫。像是赤紅珊瑚一年才長02公分，要長到10公分得要50年、20公分100年......，但卻因為「人類的使用」，而必須被從深海中被拔上岸，「從無價的生命變成價格極為高昂的珠寶。」另外，在淺海浮潛也都很容易看到造礁珊瑚和不會造礁的軟珊瑚，所以回歸到文宣本身，也許仍有不夠圓滿的地方。

　而針對「開採寶石珊瑚不會破壞環保」一詞，戴昌鳳指出：「採撈寶石珊瑚當然會對深海生態系造成相當程度的破壞！」戴老師說，纏繞網是從日據時代1930年代即流傳下的傳統漁法，目前纏繞網此種傳統漁法僅剩台灣在使用，國外採集寶石珊瑚大多使用水下載具，對棲地破壞較小。雖然纏繞網不是底拖網，但將重錘放到深海裡，也一樣會造成珊瑚的破壞，可能會打斷珊瑚。那會有什麼影響呢？戴昌鳳表示，1980年代，台灣採集上岸的寶石珊瑚大多是活枝（健康活跳跳的，表示生長環境良好，沒有被破壞），但近年採集上來的寶石珊瑚大多是死枝或蟲枝（死枝被蟲蛀），表示深海珊珊生長環境惡劣，顯示：「物種族群受到嚴重烕脅，已經快要滅絕！」

　如果我是一個「無良記者」，就會把戴老師的最後兩句話拿來當我今天累一整天的新聞標題，但我不想這樣陷害幫助我的人，包括前述三位細心耐心跟我說明的相關人士，對我而言，新聞不是拿來炒作對立用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沒有親自走訪南方澳採訪漁民、沒有親自看一看寶石珊瑚漁船的漁獲是不是真如戴老師所說大多是死枝，所以我真的無法聽到那兩句話就「見獵心喜」寫成新聞導言+亂下標陷害老師 XD （但若是老師之後自己寫文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我的訪問只是幾分鐘的時間，對於物種的認識也不是非常了解，但專家學者寫文是經由他的研究資料或經驗所得，會比我打通電話聊聊天更具可看性，so大家快推坑戴老師寫深海珊瑚的白話文吧 XD ），所以最後又回到我很龜毛的新聞道德層面：如果我將上述內容濃縮寫成新聞送進編輯台，我不會用戴老師的話做標題，一如這篇落落長的文章一樣，但送進編輯台，文章就不是我自己能管理的了，我無法保證我的新聞標題不會是我不希望的那樣。所以最後，我還是很俗辣地將今日的採訪內容，一一詳細撰寫貼於部落格上，希望大家能了解來龍去脈，和我一樣長知識 :D

　但拜託老天爺先不要搞我去南方澳採訪寶石珊瑚漁船了，我真的不是懶，我也看完了以下精選的文章，是我最近真的忙翻了，手邊處理事情不只這一件，拜託老天爺饒了我，剩下的就交給專業的接棒吧！一輩子文組的新聞系畢業生（我啦）寫文至此，我已肝腦塗地，明明凌晨就想去睡了，但沒把今天訪問的內容寫出來，我就是沒有辦法安穩的睡覺，因為的確是我拍照po文才會變成昨天那樣，所以凌晨躺在床上還是認命起床，從天黑寫到現在天亮了，該我去睡了，真希望一覺醒來能看到珊瑚研究的相關人士寫寫科普文，讓我和一般民眾補補腦吧，拜託拜託～

　最後，我黃佳琳鄭重強調：以上圖、文「禁止」任意「截圖」或「節錄部分文字」轉載、引用於新聞報導或任何報告中！請「尊重」原作者的血汗採訪&撰寫，以及「切勿扭曲」任何相關人士的言論！否則被告概不負責。但可以「原文分享」此網頁，希望讓更多人了解深海珊瑚。

　不想讓大家任意截圖亂貼是因為：「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啦！」我爆肝了一整天看資料、訪問、動腦釐清+熬一整夜寫的文章，想關心，就請自己花時間看完，包括以下補腦文，否則別說你真的關心。都看完後要討論、要提問隨時歡迎。不歡迎截錄，但可以「原文分享」此網頁此連結。謝謝大家耐著性子看完落落長文 :D